暗夜 · 21
魏无羡要上班。虽然还没康复就去单位坐着很辛苦,但魏无羡在家歇不住,要抓温晁还需要重新部署。
每天早晨,小廖来接他,顺便带上来三份早餐跟他们一起吃了再走。
有一天,魏无羡感觉不对劲,敲着蓝湛面前的桌面说:“咦,蓝湛,你的良心不会觉得不安吗?明明你是来伺候我的,可是现在你却在坦然享受着我的福利。”
蓝湛不甘示弱说:“我陪当事人说话一小时收几千块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陪着你听你唠叨,这份恩情你加班加点铮工资都还不起!蹭你个早餐吃还敢有意见?”
小廖赶紧笑着说:“请小蓝律师吃早餐是我的荣幸,小蓝律师不还经常请我们吃饭嘛?”
“什么?你什么时候偷偷请他们吃饭了不叫我?”魏无羡瞪起眼睛。
蓝湛说:“不是很正常吗?”
小廖又赶紧解释说:“就在头儿你住院的时候,有两次我们跟小蓝律师一起从医院出来就一起吃饭了。”
大家不说什么,抓紧吃。魏无羡忽然对蓝湛说:“你以后别什么都听他们七嘴八舌瞎说,他们满嘴跑火车的......尤其别乱传话。”
蓝湛和小廖对视,魏无羡这没头没尾的话颇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蓝湛低头继续吃着汤粉,隐隐知道他好像意有所指。
魏无羡好得差不多便开始不安分。加上早前安插在会所的线人被温晁撬出来了,他很烦躁。
“蓝湛,下楼买几罐啤酒上来好不好?”魏无羡虽然使唤起人毫无吝惜,但胜在口气够软。
“你这副样子还喝酒?”蓝湛表示惊讶。
魏无羡叹了口气,点头说:“想喝。”
蓝湛看出他不顺心,也习惯了迁就此人,便应了打算下楼。魏无羡却又叫:“唉,你别在门口买,走远几步,小区斜对面那里有个百佳超市,你去拿里面的白啤。”
蓝湛惊住了。魏无羡被他看得自己一愣,才反应过来。从前他常随手买各种啤酒放在家里,有一次喝了这个白啤后,蓝忘机说他嘴里的味道好。魏无羡当时便讨好着人说:“你喜欢这个味道?那我以后在家只喝这个。”
其实,蓝忘机一走,他当时气得将家里剩的两罐白啤都扔了,后来也再没买过。却不知怎的,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没喝过啤酒,却突然不知觉地冒出它来。
蓝湛说:“你确定只伤到脖子没留个弹片在脑子里么?我觉得你受伤后连口味格调都改观了。”
魏无羡不跟他拌嘴,认真说:“我说错了。你就在门口买几罐青岛或者雪花都行。”
蓝湛对他的态度陡变不禁讶异,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了。对人终究心软,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大袋白啤。
魏无羡心里叹气,嘴上却不敢再挑剔。他对白啤本不觉特别喜好,此时其实更不想喝它,却只能默默拉开易拉罐。
“你知道温家和你家以前的过节么?”魏无羡索然无味地喝着酒,突然开口问蓝湛。两人各自占据着长沙发一头,相对拿着一罐酒。
蓝湛犹豫一下说:“听叔父和大哥哥说过一点,好像从祖父那时候起,两家就在生意上结了怨,后来我家一度没落很大原因就是温家排挤。”
魏无羡淡淡问:“现在你们家的公司,都是你哥哥们在打理吗,你一点不参与?”
蓝湛说:“是啊,前年大哥哥问过我想不想去Z国在公司里担任职务,我说不想,反正我实在不懂也没兴趣。”在老学究蓝启仁身边养大的人,简直像被换了血液,学了个与世无争。
“你会恨温家吗?”魏无羡淡淡地问。
蓝湛微微一怔,“那些......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况且温家好像也不知所终了......"
“你哥哥们做的事,你大概一样都不知道。”魏无羡低头喝酒,声音落下酒里。
蓝涣脸色微变,说:“你对他们就这么耿耿于怀么?”
魏无羡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却又想这有什么好解释呢,告诉他说“虽然我是警察,他们是嫌犯,但是因为我爱你的二哥哥,所以我心里不计较”,心里是这么想,但话说不出口,手下也还要抓人。
心里也不是不计较,怎么能够不计较?要不是因为他们做下的事,自己和蓝忘机怎至于没有将来。
喝进口里的白啤更觉得苦了。
蓝湛忽然问:“温晁跟从前那个温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魏无羡说:“是那个温家嫡系温若寒的二儿子,从前就是温若寒跟你的父母亲斗。”
“啊!”蓝湛发出一声轻呼。
魏无羡发觉自从蓝忘机走后,自己的酒量好像变浅了许多,有了醉的时候。
他摇摇晃晃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听见蓝湛在外面叫他:“诶,你今天不是该换药了吗,还没换吧?”魏无羡懒得跑医院换药,提前拿齐了药在家换。
魏无羡懒洋洋说:“明天再换吧。”
蓝湛同情心起,说:“我还是帮你换了吧,你老实点别动就行。”
魏无羡却不领情,说:“不用你,我自己来!”
蓝湛嘿一声,说:“难道那里也属于你的隐私部位?”
魏无羡说:“那你帮我吧。”
蓝湛动作细致,魏无羡又走神了。
蓝湛默默替他整齐贴好胶带,说出一句:“二哥哥说你以前很少受伤的。”
魏无羡一怔,自嘲地淡淡冷笑一声。以前是因为与蓝忘机在一起,自己惜命,想跟人长长久久无病无灾过日子。心中涌出酸涩,他突然一下坐直,对着蓝湛刷地撩起衣摆,露出肋下,指着那道疤痕,生硬地说:
“以前我最大的伤是这里,是你哥捅的。”
蓝湛惊得手一抖,手中纱布和药膏掉落地上。
那疤痕粗短,其实已经浅淡了许多。初初结痂那时,有一次被蓝忘机发现他撩起衣服手欠地在撕新结出的痂,蓝忘机皱着眉将他的手扒开,“不要撕,撕掉以后会留疤痕不好看。”
魏无羡故意说:“怕什么,反正我的身体是给你看的又不是我自己看,只要你不嫌弃难看就行。”
蓝忘机说:“嫌弃。”
魏无羡便叫:“好哇,蓝湛,我会让你今晚就为这两字付出惨痛代价的!”
蓝忘机耳根微微一红,还是嘱咐人说:“以后都不要撕。”
偏偏魏无羡见他爱管,每每故意在他眼前装作不经意地就撩起衣服磨磨蹭蹭地撕那越来越厚的痂,然后便等着蓝湛凑了身子过来拨开他的手,依旧是皱着眉哄人“不要撕它,忍一忍。”
虽然自己是真不在乎,但又真在乎不想留一道醒目丑陋的疤痕碍着爱人的眼。
其实,留不留疤,有什么分别呢?嫌不嫌弃,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痂一落,人就走了。
蓝湛一时无措,想问又不敢问。
魏无羡又咣地拉开床头抽屉,抓出那个黑色小盒子,打开了,拉出一根晶亮的细细链子,提着它晃荡在蓝湛眼前,银链之下串着两枚素净的白金戒指。那是魏无羡后来的一天专门又去了那家店买回一根白金细链,将它们串在了一起。
魏无羡不清楚蓝湛对自己的亲近里有没有友情之外的意思,但他懒得去辨清,他不关心。
他想,这样,蓝湛会懂。
蓝湛托起戒指,看见了两个字,一愣,有些哀怜,说:“我哥没有带走它?”
魏无羡手一松,任链子垂落在蓝湛手上,他的身子侧倒在床头竖起的两个重叠的大枕头上,埋下了脸,低低地说:“不是,他不知道......他没见过它们。”
突然他记起什么,一跃起身,从蓝湛手中一下抓起银链,眼睛盯着下面叮叮摆动的戒指,他知道,它们的内圈,有字。
他记起的是,那时他问蓝忘机说“刻婴字和湛字好不好”,人坚定拒绝。
坚定拒绝!
魏无羡感到一阵寒颤。
他后悔喝了太多酒,此刻隐隐觉得自己错了,一直错了,却又昏昏沉沉,似乎总拨不开那层层黯旧时光的迷雾。
只喃喃道:“我刻的是他的名字......是他的名字!”戒指在他迷迷蒙蒙的视线里叮叮地晃来晃去。
爱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东西,他们谁都已经挣脱不开。就像被系了线刻了名字的两个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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